【主铂艾】骑士之誓14
【平行时空转移症候群】番外【骑士之誓】完结篇
【26】
【铂伊司】
铂伊司在漆黑的深海醒来。
海底有着寂静无声的温柔，他的精神悄无声息地下坠，前往安息灵体的归墟，雪白衣袍在暗无天日的海水中泛起夜星的柔光。海中时时有白色的珍珠状物挣脱未知的藻类植物的包裹，越过他朝着海面的方向轻盈上浮而去。
铂伊司半睁着惺忪的眼去看——那不是珍珠吧。他最终认定。虽说同样温润皎白，但珍珠无法发出如此璀璨的光芒。
能够美丽到这般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的，只能是人类的灵魂了。不知为何，铂伊司在思绪沉浮间下了古怪的定义。
——或许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没有发觉自己潜意识避免去了探究所处环境的过程，铂伊司不疑有他地接受了如今的境遇。
——这么多灵魂在这里，他们是都死了吗？艾欧斯失败了？
奇异的是，这个念头没有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波澜，在这海中，铂伊司如初生的婴儿一样慵懒而昏昏欲睡。
带着困惑看向一个飘到身边的光团，他捕捉到其中映射出的景象。
“这里是…亚特蓝帝斯的王都？”
铂伊司将光团举到眼前，随即发觉他正通过一名白银王都守城士兵的灵魂看见战场上所发生的事，该视角所能得到的信息本应非常有限，但现今却绝非如此。
因为所有身处此处的灵魂中映射出的都只有一样事物。
乃是神，或者妖魔。
铂伊司无法找出贴切的言语来形容那存在——它无疑是令人震恐的，威仪森严、头角狰狞，遍身青黑的硬质鳞甲折射月色的冷光。身上有千万颗头颅，神情各异却无一不面容秀美，仿若缠绕神明为起其奏响礼乐的天使。天使们却生长在那庞大丑陋的躯体表层，为深陷遍布黑色泥沼的地狱而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这充满亵渎的存在却有着美妙到不可思议的上身。它呈现出一个女性的形象，光裸的身体线条流畅细腻，灵动着青春与生命的神韵。洋溢微笑的脸庞光辉璀璨，像是少女、人母、恋人等等甜蜜称谓的总和，有着每个人心中最神圣姣好的某个女子的倒影。
很难判断出“它”究竟算是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将带来的不可避免的毁灭，绝非【人类】这一层次的生灵足以抵挡。
大块大块的土地在“它”脚边化为黑红色的焦土，那回忆中曾是丰沃土壤的地方转瞬化为乌有，“它”扭动畸形肢体向白银王都爬来，每一步都缓慢而有力，动辄地动山摇。
“它”向王都伸出手臂，如初为人母的女子慈爱又活泼地扑那春天的蝴蝶般——将摧毁降临。
城墙外的法阵被纸一样撕破了，魔法炮和咒法的攻击根本没有引起“它”的注意。【空间对接】只支撑了数秒就以崩溃告终，铂伊司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精神，却发现他没有受到咒术的反噬。
巨大手掌的阴影下，幼童哭泣着寻求父母的庇护，恋人流着泪拥吻告别，平民与贵族在死亡面前得到了平等，士兵松开兵刃迎接末日。位面方很快就会发觉异常然后舍弃亚特蓝帝斯的版图，从始至终的任何挣扎都终究徒劳无功。
毁灭已成定局。
下这样的结论是由于铂伊司看穿了那异物身上与【天外之客】如出一辙的气息。那当然不是什么神，而是一只实力位于族群顶端的【天外之客】。但除了分割掉这个国家，位面方确实没有任何能够阻挡它的方法。在它身上标记了空间坐标后，以整个位面为诱饵，通过短时间破坏界壁让它混在普通的【天外之客】中进入位面，这才是白银祭司余党真正的反咬。
可真是一场好戏。
铂伊司笑了笑，他的心情非常愉快。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清醒以来他就冥冥之中了解了自己无法对外界造成干涉这一事实。这片深海浩浩荡荡不见出处，他所能做的仅有找来足够多的光团，通过不同灵魂中展现的画面辨清局势。
用凯尔铎家族的巨型空间法阵将民众连同王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这唯一可行的方法也来不及启动了。
——事已至此，艾欧斯至少会安全地离开吧？
或者他也死了？他的灵魂也在这里吗？
铂伊司懒洋洋地在无数晕开瑰丽光芒的灵魂里寻找骑士所在的画面。随着他的翻看，一个又一个灵魂被随手抛下，海中有那么多灵魂，却都不是倒映骑士身影的那一个。
怀着满不在乎的心情，铂伊司拨了拨海水。我或许该睡一觉。他想。
这时他听见身边的千万个光团共同震颤，遥不可及的天际传来一声清越的龙啸。
夜空再次被点亮了，那道绚烂的剑光轰然而至，似要斩断寰宇。
视野烧灼，分不清剑是化为光的火，还是近似火的光正面击中【天外之客】，却仅仅在它身上划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口子。
——蠢货。你就要和你那见鬼的责任一起下地狱了。
在看到黑龙从天际遥遥而至的场景时，铂伊司抬了抬眼。虽然不知道艾欧斯是怎么操控地脉挥出第二剑的，但显然除了激怒【天外之客】，他的行为并无益于情势。
【天外之客】将那张眼眶空洞的绝美脸庞转向龙骑士。铂伊司也得以透过无数双眼睛看到了自己曾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艾欧斯提着剑站在龙背上，瘦削的身形立成一杆长枪，他神色平静，白金色的长发如飞鸟在风中起跌。
魂魄的微光中，铂伊司听见有人在呼喊艾欧斯的名字，起先只有寥寥几个声音，然后音量逐步提高，千千万万此起彼伏的嘈杂声汇成巨浪，在城中拍击回响。
龙背上的骑士低头看着那些人。那些抛弃过自己、如今却又向自己求助的人。他的眼睛里，既没有动容，也没有怨恨。和平常的他一样，骑士开了口：
“位于此地的、亚特蓝帝斯的诸位。”
“没能守护亚特蓝帝斯，我愧为凯尔铎的骑士。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会启动传送阵，并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失去故乡固然是痛苦的，但还请各位抓紧时间离开。”
“以及，感谢各位陪这个国家走到最后。”
随着艾欧斯念出咒语，下一刻的整个王城都被笼罩在魔法的辉光中。
在说出这些话时，他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呢？铂伊司有些好奇。
即使比任何人都付出了更多，比任何人都深爱着这个国家，也从来不被人理解与认同。即使是我，在内心深处依然嘲笑过你，认为你是愚蠢的。
真可悲。
到头来，也只有你一个人还在满腔热忱的坚持。
黑龙怒吼着将龙息喷吐在【天外之客】的脸上，随即掉头向远离王都的方向飞去。
艾欧斯正尽力将【天外之客】引到离王都尽量远的地方，为民众的撤离争取时间。那他呢？支撑不了多久，是要留下来为这个国家殉葬吗？
“够了。不要再继续了。”铂伊司以微弱的声量低语。
艾欧斯自然没有听到。他娴熟地驾御黑龙不断躲过【天外之客】崩山分海之势的攻击，时不时回身一剑确保对方继续着对他的追击，龙在空中诡异莫测的飞行轨迹使死神的镰刀数次堪堪贴着艾欧斯的喉咙擦过。但即使避开了所有攻势没有被正面击中，艾欧斯还是受伤了，对手攻击的余波轻易切开骑士的盔甲和身体，虽说那些不严重的伤势立刻就能愈合，但几处被狂暴元素炸开的伤口绽开在他的后背上，喷溅出滚烫的血液。
【天外之客】跟随龙远离了王城。它贪婪讥诮地玩弄眼前胆敢妨碍它的蝼蚁，每个动作都游刃有余、不紧不慢。
地面在攻击下不断发出惨叫，石砾飞溅，是它的泪滴。
先是前襟、然后是披风，终于，艾欧斯的血滴落在龙背上，沿鳞片蜿蜒成涓涓的细流。他一味的目视前方，好似每一码的距离皆是天堑。要塞近在眼前，他应该是认为在那里地脉的力量会有进一步的提升吧？
——原来他还没有放弃啊。也对，骑士是不被允许弃剑而逃的，这个人曾这么说过。
看穿这愚蠢的执念让铂伊司不禁想要发笑，却又感到可悲得几乎落下泪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外之客】似乎厌倦了这场剥夺生命的追逐游戏。它抬起一根肢体，扭动了空间，以石破天惊的一击将黑龙重重碾在【大地之剑】上。
轰然一声震响。
石砾烟尘散去后，龙与骑士的身姿再次显露在铂伊司眼前。他们都还活着，但黑龙的一边翅膀已经几乎被扯下来，只剩部分筋骨血肉模糊地与身体连接着。艾欧斯半阖着眼，神态安静，白皙的面容被鲜血染脏。他的腹部插着一根细小的黑色肢体——【天外之客】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似乎是因为没有发现肋骨而感到惊奇般，缓慢地搅动那腹腔中的温暖内脏。
看来是到此为止了。铂伊司惋惜地叹着气，他的脑海中再次溢出不知来源的歌声。
“我爱的新娘有着永恒的目光
和黄昏太阳一样温柔的金色长发
她走过桥嫁给无声的怀抱”
是这样啊。铂伊司略感倦怠地朝海面的方向眺望。
怪物娇俏地看着垂死的骑士，讽刺似的低下头轻轻啼鸣，白银王都周围的空间摇晃几下后被固定在原地，传送阵的光辉黯灭了。
希望好像破灭了啊，骑士。铂伊司歪着头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这场好戏。看来你的故事要以悲剧结局了。
所以你要死了吗？
为了无聊的幻想，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与触手可及的安定，这样迎来的死亡连怜悯都不值得给予。
这么想着，铂伊司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艾欧斯眼中的聚焦开始涣散，堵住他喉咙的血将他未来得及出口的话一并封住，看起来他会在血流尽前就死于窒息。濒死之人动了动手指，用最后的余力去够掉落在一旁的剑——那柄象征骑士身份的长剑已经断裂成数截，为鲜血泥土所玷污，可那折射着冷光的锋刃却没有改变它的锐利。
纵使他被杀死了，也不会被击溃。
铂伊司突然明白了这一点，随即，他被这个念头点燃了，迟来的怨恨和怒气都涌上心头。
何等讽刺，你就同这个无可救药的国家一起灭亡吧。
这样诅咒着，不安却愈发浓郁起来。
为什么我可以不悲伤呢？
那是艾欧斯啊，他就要死了，我怎么能够不悲伤呢？
我究竟是…怎么了？
“咔嚓。”
清脆轻微的声音扭断了铂伊司的思绪。
“咔嚓——”此起彼伏的骨骼断裂声如奏起一曲寒意悚然的悦耳音乐。
铂伊司不可置信地看向发出声响的方向。
在那里，本该死去的艾欧斯眼里重燃了亮如白昼的光，他轻轻扭断了钉死他的肢节，在【天外之客】的痛吼中站了起来。
【艾欧斯】
艾欧斯站在肉体之外的地方，目睹了自己的死亡。
——会有这样的结局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我太弱了。
虽说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
他的灵魂飘在半空，不安于自己何时会离开这个世界。一阵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他好像在风里听到了战鼓声。
——但那大概是错觉吧？毕竟我已经死了。
风中的鼓声近了，他的耳边甚至隐约回荡起号角的低鸣。
——死后的幻境也太过逼真了。
有人在说话。
——那也是幻觉吗？
眼前有憧憧人影。
吵闹。人声鼎沸。快乐。万种喧哗都像他曾亲自经历过一样真实。
花瓣和月桂被抛到空中，人们高呼伟大者的名姓。
“天佑亚特蓝帝斯！天佑凯尔铎！”
最初的骑士骑在巨龙上穿过王都的洁白城门，民众们的欢呼簇拥他身旁。周遭是一张张灿烂的笑脸，他举起崭新的旗帜予以回应。
“天佑亚特蓝帝斯！天佑凯尔铎！”
这是在战场上，第二位骑士在所有骑士中最有勇气。他身后无数追随者手持的火把将黑天照亮，他呐喊着冲向刀锋，被钢铁的洪流淹没。
“天佑亚特蓝帝斯！天佑凯尔铎！”
那守卫王的骑士举起长枪从白墙上飞起，他的龙是银色的。他有世上最澄澈纯净的心，将这土地又一次开拓。
“天佑亚特蓝帝斯！天佑凯尔铎！”
沉默的骑士带来远古时毁灭的兽，他的身躯里爬满黄金巨蛇，他残暴又悲怜，像是神灵又比魔鬼更凶。
艾欧斯睁大双眼，他的面容被火光点亮了。
他身前洞开了一扇门，逝去的人从中鱼贯而出齐齐围绕他注视他，问他有何德何能成为这座城的主人。
——你难道看不见吗！你难道听不见吗？！
吾等就在此处啊！！！
神之光辉轰然而下，一列骑兵无比真切地踏上亚特蓝帝斯的国土，那支队伍仅有百人，可气势却犹胜千军万马！
那不是幻觉。艾欧斯擦去脸上的血。那不是幻觉！谁能否认呢？！他们就在那里啊！
凯尔铎家的代代先祖乘龙而来，初代凯尔铎与他的白龙【流云】、银发的泰西莉亚站在体型最大的【拜拉蒙】身上、年迈而睿智的奇拉卡拉了选定贤者的弓……艾欧斯能认出他们每一个人。
我是他们的血，而他们和我同在。
年轻的骑士读懂了这个讯号。
“你有舍弃一切的觉悟吗？”一位骑士从队伍中走出，他遍身黑甲，严厉地喝问面前的后人。
身体被某种力量推动着站起，痛觉消失了。艾欧斯在这些英雄面前局促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泪水从他眼中滚落，滚烫的温度将脸上未干涸的血晕开。
“我、已经…死…”艾欧斯磕磕绊绊地吐出不成句子的几个音节。
“还没有结束。”又一个骑士走出，她有着少女的模样，姿容佚丽面色肃穆：“吾等仍有一战之力。”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领头的男性骑士抬手阻止了她。
“现在即使死去你的灵魂也能得到拯救，但如果支撑下去，剩下的就只是毁灭。”男人的声音清朗不失威仪，无疑极其适合用于发号施令。
良久，艾欧斯开口了：
“这样啊。”
“我明白了。”
他站在【大地之剑】下，元帅的冷峻从他眉间淡去了，他最后的神色一若少年时那般温柔。他眯了眯眼，在殆尽的夜色和将至的白日间笑了，那个笑容属于某个人的儿子和丈夫、兄长与友人，多少在这场长达七年的战争里死去的人都用这样天真又执拗的表情诀别过呢——这足以赢得世界上一切的爱的、神情。
诗人说，世上存在一些东西，它美丽到极致的那一刻也就注定离毁灭不远了。
“作出选择了吗？”
“无愧凯尔铎之名。”
“那就握紧你手中的剑吧！”
领头的男子回马面向【天外之客】，他大笑着拔剑发出战吼，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晨曦的第一缕光：
“天佑亚特蓝帝斯！天佑凯尔铎！讴歌吾等剑之所向披靡！”
骑士们从【大地之剑】下飞掠而过，最后一次在名为“亚特蓝帝斯”的国度上冲锋，他们像从前一样怀揣着勇气就绝不退却，在【天外之客】巨大的身躯上撞得粉身碎骨。
艾欧斯看着他们，他终于找到了新的剑。他握住剑柄，与骑士们一起抽出它。
如有拔山填海之势。神投向人间的剑脱鞘而出。
——【大地之剑】被凌空拔起如撼山脉。这座崔嵬的要塞竟然真的是一把等待挥动它之人的剑，以大地为鞘。现在它顺应了呼唤，连带整条地脉一并悬空升起，惊碎土石。
【天外之客】连连后退，恐惧于此刻急剧攀升的危机感。
不同于地脉的光和热，【大地之剑】厚重温和，它在空中化为晶莹透明的一道细小光柱，落入艾欧斯手中。
最后一名凯尔铎的先祖将【天外之客】击退一段距离，他的身体化作光点，回到艾欧斯手中【大地之剑】的剑身上。
金发骑士压住自己紊乱的呼吸，他归于宁静，在脑海中构建虚空。
“挥剑是不需要犹豫的事，你要让它成为本能。”
艾欧斯想起了昔日导师的教诲。他深吸一口气，就像一直以来练习和实战中做的那样，将剑横在胸口，看准目标，然后——
金发骑士的眼中，天光云影下，绿草和风的原野上，浪漫地招展起一方雪白的旗帜。过去那些年代，这面旗帜所指之处，无人能阻挡凯尔铎骑士的脚步，时至今日这件事亦没有改变。
此即为已至的永别之日，吾等的荣光在迎来终结时也依旧纯粹无暇。
他化为了一道剑光。
【铂伊司】
“瓦拉尓桥是漂泊者的故乡
桥上曾有位美丽的姑娘
白色做成雪和皮肤
黑色做成她的衣裳
她的眼睛是涟漪里水上的浮光”
灵光闪烁的歌声里，黑色的消亡如同殓衣，披盖在金发骑士身上。
铂伊司浑身冰冷，如在大梦中醒来。他发疯似地冲到镜像前想要抓住那个骑士，却只看到光芒在他手中破碎溜走，消散于空荡荡的海底。
从一开始他就弄错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歌曲——或许名叫【瓦尔拉桥】的曲子真的存在，但从他第一次听时，这首民谣的歌词就被他的潜意识所篡改了，所以他才会感到不对劲。
那是个预言啊……是他得到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灵视，是这场梦境提前告知的结局。
铂伊司明白了一切，但是太迟了。
他徒劳地想要停止命运的脚步，却发现该上演的已经上演，他错过了故事的尾声，就无力改变任何事，因为那些都是已发生的过去。
对于在灵魂中储存的画面，我们通常称之为“记忆”。
我所看到的，不过是复原了艾欧斯的结局的记忆回放。
甚至更糟。过去发生的事就像场噩梦，我永远也不会找到能离开这里的“海面”。
因为这里不是任何一片海域，而是已经崩毁大半的亚特蓝帝斯。
【……】
那个名为艾欧斯的白痴骑士，到最后也没能完全拯救自己的国家。
即使以凯尔铎家族覆灭为代价的一剑，也不可能杀死那种等级的【天外之客】。在明白了这一点后，艾欧斯还是决定舍弃自己的一切——
不止是“艾欧斯”这个存在本身消失了，作为骑士的尊严、凯尔铎家的誓约和亚特蓝帝斯大块的国土他都没能保住。
那一剑在切裂【天外之客】所在和污染的所有土地，将其分割出位面后，化成了环绕这个世界的、新的界壁。
赔上自己也只是保住了三分之二的国土，还没有击溃敌人，这样的话，不足以被称作英雄吧？世界是不会承认这么丢人的家伙的。
这副一点都不帅气的样子，还是不要让铂伊司看到比较好。
在化身为光的那一刻，艾欧斯这样想着。
【“铂伊司”】
那个时候，铂伊司觉得脑中有一根弦绷断了。
某一刻起，铂伊司再也感觉不到任何能证明艾欧斯还存在的东西。
不只是此世，千千万万场与他的永诀同时在这个瞬间开演，他们之间的联系断得干净彻底，今时今刻开始，任凭天下之大也不会再有那个人的音讯。
——不是死，而是一种没有终点的别离。无论我去哪里，都再也找不到他了。
昏迷中的银发施法者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痛苦地挣扎着，像是被提线拉扯着一样，从观星塔上站了起来。
“是规则哟。”他睁开空洞的眼睛，轻声说：“规则让他消失了。”
铂伊司，或者说顶着铂伊司外表的未知事物欣赏着亚特蓝帝斯劫后的第一次日出，喃喃自语道：“各个平行时空都一样吗？”
“啊，还有一个时空还存在。差点没发现。”
“摆明了设好的陷阱啊，但是没关系。无论怎样我都会找你的。”
“铂伊司”移动着手指，仿佛在拉扯着看不见的丝线。他露出一个残酷的微笑：“在这之前，要把这碍事的东西处理掉啊。”
【铂伊司】
——清醒之后，我将一切都想起来了。
作为本体，“规则外物”为了斩断使我无法超脱规则之外的因缘，用我的身体杀的那些人里，有我的朋友、恩师和学生。
他们毫无警惕地任由我靠近，然后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被我砍下头颅。接着纯粹是为了泄愤，我抽取了位面的一半根源，那些我曾经为之拼死厮杀的土地对“规则外物”来说什么都不是。
还有艾欧斯的国家，亚特蓝帝斯。他至死都在保护的土地被我摧毁大半，那些他和我在龙背上一同俯瞰过的山川湖海涂抹上血红，尖利的哭号中，我记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
我清楚自己玷污了艾欧斯的信任和理想，或者说亲手否决了他全部人生的意义——在用他送给我的、代表他自身的剑进行杀戮时。
如果说他拥有人类最美好的部分，那我应该污秽得令人作呕吧。
铂伊司停止了回想，在他松开钳制后，被拘束海中的灵魂们争先恐后地逃窜着寻求解脱。
没有想过赎罪——罪孽是根本无法偿还的事物。铂伊司从额间取出的本源被放入位面中心。想必再过不久，他造成的损害就能恢复如初了。
令铂伊司好笑的是，终于有一天，他真的去往天外的时候，居然会以这种心情出发。
就当是场不太轻松的旅行吧。他要离开位面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足以把今天的牺牲和灾难都变成口口相传的传说。挺身而出的战士们、卡尔兰纳学府中离开的人和还在的人、他不能被宽恕的恶行。
还有，艾欧斯。
——从今往后，会有无数的人称他为英雄，他们不会猜到他完完全全是个普通人，也害怕着在人海中淹没了背影，让我再也找不到。
——人们津津乐道他的种种事迹，为他编织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在那些故事里他大义凛然地以骑士的身份活着。而那些充满私心的、可怜的讨厌的作为一个“人”的部分被遗弃了，孤零零地变成史书深处沾染尘埃的秘密。
——到头来只有我知道，他曾那么自私，又那么认真地、爱过我。
那是他作为骑士，到最终也没有失落的誓言。
【END】
【完结感言】
啊，松一口气，完结撒花。
可能结局很模糊吧，解释起来大概是这样的。
可能大家都忘了这个故事是【平行时空转移症候群】的番外，也是在其时间线之前的某个平行时空里发生的故事。（什么鬼番外会比正篇还长啊？）
于是在艾欧斯的存在被抹去后，铂伊司因为主人格刚好晕过去挂机，就被作为“不受规则控制之物”的本源人格骗了马甲大开杀戒、各种丧心病狂。
然后这个时空的主人格渐渐苏醒，在已经被毁掉一半的位面里通过灵魂看到了艾欧斯的结局。一开始表现的冷淡也是因为人格切换过程中的卡壳啦。
发现自己做错事的傲娇铂爵并不想解释，于是做出了点补偿就去找唯一一个还有艾欧斯在的时空了。
找到后发现不对，两个人必须死一个，接下来就是【平行时空转移症候群】的故事了。铂爵想救小艾失败，小艾彻底翘了。故事BE。
但是普通的BE怎么能足够体现我的丰富的脑洞呢？所以经过长久的思考，决定这样写一个艾欧斯拼了命也没能完全拯救亚特蓝帝斯，在他死后，铂伊司被迫玷污了一直陪着他的那个人的信念，亲手否决了他全部人生意义、顺便把所有出场角色都宰了的有趣结局。
仔细想想一个人毫发无伤拯救一个国家什么的英雄主义真是太傻了，会失败才是正常的啊。
果然比起普通的“失去”，还是“摧毁”更有趣。
以上。
【尾声】
“她今天也在等待着吗
我告别她去了远方
远方其实也不太远啦
我再走一会儿就归家”
……
…………
“我回来了。”
“还真是过去很久了。”
结果到最后，我也没能拯救你啊。
位面历137001年，一块天外陨石穿过界壁坠落于位面。某个旅客回到了故土。
位面历137189年，一个银发年轻人以法圣的阶位来到卡尔兰纳任教。
位面历137219年，继承英雄之名的新生儿，艾欧斯.凯尔铎诞生在亚特蓝帝斯，成为了一个，与骑士完全无关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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